其實我一直都不善用筷子,嚴格來說是不懂用,所以有時「排飯」要以匙幫助,總之就吃得有點笨拙。她看到我用匙吃飯都會說其家長輩視此行為是一種「lower class」的表現(實際的字眼就忘了,我是如此演繹該意思)。每次我都會想應用筷子的時候不用應是manner的問題,為甚麼會是一個social status issue。問題一直在,但沒有積極求證。早前閑來翻書,讀到青木正兒〈用匙吃飯考〉(收入《中華名物考》),心中的問題有點端倪。
據青木氏的考證,原來古代中國一直以匙作為進食五穀食物,而箸(今日的筷子)則主要用來挾東西,很少用來「排飯」。為甚麼用匙呢?秦漢或以前的中國以黍、稻、稷、梁為主糧,人們都常只在進食一種以黍做的飯才用箸,原因是它的黏性強,可以用箸進食;其他穀物做出來的飯黏性不強,較乾身,所以通常用匙進食。據文獻記載,主要居於關中和關東地區黃河流域的人較喜愛乾身的飯。青木氏寫此文時為1944年,據他的觀察當時中國北方人的煮食方法仍保留著古代人的習性,都是不太喜歡飯粒太黏,就如他說「與我們日本人的嗜好是完全不一樣的」。總之,愛吃滑而不黏的飯是北方人一直的習慣,而古代就視匙為最合適的餐具。
但是江浙一帶的米是帶黏性的(我估與現今我們吃的飯一般),用匙進食,會弄得食具沾滿飯粒,相反用箸吃飯就來得方便了。是故青木氏認為用箸「排飯」是南方人的習尚。可見用匙或箸吃飯原本只是因應食物性質而變化的事而已,即如我們不會用筷子飲湯般,而且用匙吃飯由來已久,但何以變成社會階級問題。
青木氏有以下推測「到了明代,南人取得天下,南人勢力及於南北,用筷子吃飯之風漸波及北方,終於南北成了筷子的天下……明代嘉靖的前半期朝鮮的崔世珍所著《老乞大集覽》……說『達子(蒙古人)、女直(女真人)用匙,……行路亦帶之。漢俗不用匙。』從著者出身地看,這說的可能是北方的風俗,但我們由此可以知道明代中葉漢人已經廢止了匙的使用,而蒙古人和女真人還使用匙……北方漢人的革新與滿洲蒙古人的保守形成對照,這種對照大概可以理解為它暗示了這種風俗變革的路線,即從南方開始而波及北方。」
依青木氏的推論,假如用漢人中心的角度思考,用匙吃飯會否因而變得「夷狄志態」呢?一種文化低落的表現呢?
然而,青木氏的舉證仍是很有限, 再者北方人多吃麵或飽類,用匙之習又如何解釋呢。我看了這一段倒想起「筷子」。現在的日本,據說仍稱筷子為箸,其實箸才是筷子的本字,何以變成筷子呢?據說明之前,尚無筷子一詞,而這詞於起於水路縱橫的江南地區:因「箸」與「住」或「蛀」同音,船家商家要船賺生活,當然不想見船「停住」或「蟲蛀」,因此名之為「快」,又有一說為當時江南人催迫開船行船,叫人「快!快!」,漸變成代替箸的「筷子」了。簡言之,雖然說法不同,但現在中國不少地方都稱用來排飯的兩條木為筷子,而其起源似乎應來自江南。筷子傳至南北各地應與其足以影響全國的經濟實力有關。但是這種想法還是有待證明的,因為自先秦水路是經商的主要工具,船怕「住」和「蛀」不應起於明代,這應考究不同時間南北的語音變化,而江南對全國經濟的重要性又不是起於明朝,因此筷子一詞的廣傳應是還有「內情」。
另外,據說在隋唐(或更早),用箸吃東西是富貴人家的象徵(這一點真的只憑印象),而筷子一詞起於江南並傳至全國……會否是筷子背後的富貴人家「想象」,結合江南在文化和經濟上的強勢,加上青木氏的「民族說」扭結成用匙吃飯是lower class的觀點?如要證明這瞎猜,相信還有很長的路,希望背後的答案是一篇不簡單的大文章。
順帶一提,上文部分地方所用的「飯」是不準確的。古代的「飯」不是今天吃的「飯」。《說文》解飯為「食也」,《史記》亦有「飯稻羹魚」(好似係《貨殖列傳》)一詞,飯於古代(至少在漢代)應作動詞用。我們吃的飯,古人應是直接稱為稻。而以飯為動詞應是一直保存的,清代李漁《閒情偶寄》既以「粥飯」為目,分別說明煲粥煮飯的要訣,又會說「南人飯米,北人飯麵」.
4 comments:
你還好喇! 我有幾個朋友, 佢哋揸筷子揸到用反手拳頭嚟揸!
又有一個親戚, 唔知點解佢揸筷子嗰陣, 隻食指會楝直, 條友又揀餸喎成日, 成張枱嘅人畀佢指勻!
我近呢幾年轉咗用湯碗盛飯, 用薄湯匙嚟食.
食得夠爽夠痛快!
中園人智慧從筷子已經可看出高過刀叉拉
dd,成碗倒入口仲爽仲痛伕!
吖 X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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