會考

(一)
明天又是會考放榜了，近個多星期不單是考生期待，傳媒、社工等等都嚴陣以待，就連特首也說要出來說話為會考生打氣。會考給考生的壓力真的很大，給社會的壓力彷彿更大，大至天水圍的家庭問題、建立又有銷售稅又可永久執政的政權等議題都要站在一邊。

星期日我看見學友社免費派發的《出路指南》，比一書兩冊的壹周刊還要厚(我會考年代的《指南》僅比《亞洲周刊》厚一點)，假如一個考生不是想在香港唸甚麼亞述學、吐火羅文之類，《指南》應可給大部分考生一些啟示。我之前也在本blog中提出過這問題，即為甚麼在升學出路多不勝數，會考價值日低的年代，全城卻會為考生擔心；當升學出路較單一，會考重要性較高的時代，我們卻沒有這種「憂慮」？讓我小人度其君子之腹，這類行動讓傳媒及各機構予人一種承擔社會責任的印象，然而這類活動相信成本不高。更重要的是，特別是傳媒或娛樂事業市場近年向青年人傾斜(雖然這兩年中年老餅被「再發現」)，爭取其認同自然成為重要的市場策略，同時又可給那些一眾藝人出場機會，會考生又高興，真是三雙贏。

(二)
我總覺得會考新聞如新年煙花。我想假如電視台把前年的煙花片段當成今年煙花播放，會有人發現嗎？同樣，用前年十優狀元當成今年的，也未必有人理會。然而，煙花比會考新聞好，因為它少了一種思覺失調。當我們咀嚼細味十優狀元年年一樣的「讀書心得」「減壓秘方」的同時，我們又會說會考不是一切，會考不好也可以有成就，然後會加多句「李嘉誠讀書都唔多」之類。

上星期，某報訪問了幾位九十年代會考不濟(零分至幾分)，但後來廿多歲創業開鋪，現在有車有樓的人士。當中的訊息都是說會考失敗不是甚麼 / 做事要勤力 / 會考不好彎路會多一點之類，其中一名受訪者更說英文不好影響生意擴張。這反映了我們對學習功利的看法，英文的價值也只限於生意發展。這種取向沒有對錯，但我覺得這報道「唔夠盡」。記者應找些同期會考生，某甲當年幾條A，現在當教師，月入兩萬多，每日都給校長、學生、家長「小」，但下年要殺校，房子可能要斷供；樂遊當年ABCD都有些，現在打份工，身處貧窮線上；某乙當年會考零分，今天開鋪做老板，比氣人受，月入至少三萬，有車有樓……若然會考的價值僅限於此，我們為甚麼要「歌頌」十優生呢？

「讀書好，錢景好」這類神話除了用來騙莘莘學子外，真的有人相信嗎？否則為甚麼年年都有人會說「李嘉誠都無讀甚麼書」。我不想把這現象說成甚麼科舉遺毒，也不計較說話人忘記誠哥的能力(雖然我唔鍾意佢，但佢真係勁！)和那時街上識字的人比今天取得博士銜頭的更少，但似乎很像一種精神分裂。

Guns of August 中由Robert Massie的前言提到作者Barbara Tuchman慶幸自己沒有唸甚麼博士學位，因為這可使她不拘泥於所謂的學術規範。她又說Herodotus、Thucydides、Gibbon、MacCauley、Parkman都沒有博士學位呢。人的能力及其產生的知識本來就是先於學歷而存在，學歷只是一種社會制度，就如我們很難說有了婚姻才有愛和性。反過來說，婚姻的初設是源於人類要「製造」能「合法地」繼承財產的人(有些學者這樣說)，學歷只是一個社會把人「分類」的其中一個制度而已。明乎此，就不難了解為甚麼很多婚姻不需要愛情，更多的成就無關於學歷。把學歷不高的富豪與學歷的重要性相提並論其實不大說得通。

這些道理你知我知，但我們仍會一邊生硬的比附學歷不是一切，一面就把十優每年「反芻」一次。這可能因為大家知道那管有無讀過書，當上李嘉誠的機會比特區07、08有普選的機會更低；大部分人都只是普通人，沒有非常的才能，也沒有非常的際遇，都要循「正常」的路徑在社會混，即是要讀好書，找好工。再者，李嘉誠和社會都只容許一個李嘉誠存在，其他人就要唸好書做社會和長實的棟樑好了。

於是，我們每年都向學子說兩種語言。說時還要很誠懇呢！

無奈的只是我們給學子的路太簡化和單一。一個正常的成年人都會知道性格和際遇比學歷重要，也是因此李嘉誠發了達。那麼我們為甚麼還要反智地把「十優」演繹成傳奇，把會考零分老板看成一種鼓舞。假如不是把學習單純地視為「錢途」和有點理性，十優只是煙花的一種，會考零分但有車有樓也說明不了甚麼。

既是普通人，我不會否定學歷的重要。前年失業時，我教些夜校、寫點報紙廣告稿都可以月入數千，一個低技術低學歷勞工每日工作十多個小時都賺不到的收入。學歷是有用的。我也知道假如我唸些「實際」點的科目，際遇或會好一點。我就如一隻股票，由於資產運用、盈利能力等基本因素欠佳，前景遜於大市，隨時從持有降為拋售評級。不過，際遇由天定，路由自己選，每個人都是如此。懂一些英文沒有為我帶來調高評級的機會，但讓我嗅到那些八月炮火的硝煙，看到世界另一種風光，才是值得欣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