問

小時候總會寫些甚麼「我的志願」的文章，我一如很多人都說是當醫生，可惜多年後也像很多人般當不了醫生。更可惜的是當時我不知道有一門沒有甚麼實際用處，但又被人講到很重要(如歷史科)的學問，叫哲學，而那時的我是有點點唸哲學的潛質。

印象中，也愛和其他小朋友交談，但更愛自己問自己，問到自己驚為止。
從幼稚園開始，我的字就寫得不好，英文也不濟，數學總不及其他腦筋好的同學，成績更不會標青，如此景況被媽媽痛打的機會自然多。每次哭完我都會想想
我為何是「我」，
「我」為何不是「別人」；
如果我是別人，我還會有現在的我的「痛」嗎？
別人的「痛」和我的「痛」有分別嗎？
我為何會「痛」？
「痛」和「癢」都是一些身上的感覺，為何我要認為「痛」是「辛苦」些？
「辛苦」又是甚麼？
我為何不是「痛」(用現在的說話是把痛看成是一種具體實物)，使別人痛？
「痛」有沒有相同的想法？
我不以這樣出現(今天的說法應是假如我不是以人類和鏡中的形象出現)，還會有「我」嗎？
假如我「沒有」了，我還會感覺到「我」嗎？
然後，不知何故，想到這一點，就會感到恐懼(當然會問「為何會驚？」「驚也是感覺，為何我要驚『驚』？」)，也會因此而停下思索，抱住問題，繼續串英文生字。

這些問題從來未得到解決，新的問題卻繼而出現……唸小學時，開始知道有樣野叫「死」(但未知還有樣野叫「交稅」)，又知道有樣野叫「自殺」「做了之後就會死」。於是我就想到自殺了就唔會有人欺負我，唔駛串字，唔駛背書，唔駛看著所有人都勁過我，自己又做極都唔夠別人好(做數學做到顛都只是70幾分，其他同學求求其都有90幾。)、唔駛比人笑……但又聽說，自殺後會下地獄，不過地獄不用串字背書吧？可惜，只怪自己細膽，被媽媽打了多年，仍然很怕痛，「自殺會很痛嗎？」；另外，又會想到「我死了的『我』是我嗎？」之類的問題。最終，懦弱使我沒有「尋短見」……

死不了，自然繼續胡思亂想。大約在小三、四，我突然想「為何媽媽可以打我，不是我打佢，為何我鼓不起勇氣打她呢」「為甚麼串字唔識要打，講大話要打呢？要誰規定的呢？為甚麼不可以是我默書100分要打呢？講大話要獎呢？」我當時的結論是「這是媽媽的規定，只因為我唔夠佢大力，另外她有滕條，她控制了這個家，我只有控制到這個家和滕條才能還擊，否則我就要忍受」當時，我真的恨自己「無用」。又不知從那兒聽到人說每個人都有自身個人價值，都很重要的說法，我也慢慢接受了：即有些人是老虎，有些人是羊，後者的就是被前者食，我的價值就是被人打鬧，被人欺負，被人取笑.......我很重要呢，沒有我考最後幾名，他們的成績就沒有那麼光彩了；他們的口找不到串人的對象了，就連英文字都少了一個人去串了。那時我很怕也很無奈 ，我怕我一生都是這樣，要串字，要被鬧，要被人串；我無奈，無奈自己天天都花大部分時間唸書都唸得不好，腦筋轉得慢，常想串盡天下人，常想可以用一句說話就使那些同學死掉，但做不到，永遠就是當不到吃人的一方。具體的事情會過去，但事情背後的道理不會過，當時的恐懼和無奈仍每天影響著我，不過已麻木了

差不多同時，我又知道有些人要「長生不死」，後來我從一本書得知再過不知多少幾十億年，太陽會不斷膨漲，「食掉」地球，到時地球所有東西自然會被消滅。當時我很震驚，原來一切都會消失，都會有「結束」，為甚麼我們會「永遠」「永恆」的詞語，它們的真正意思是甚麼？追求「長生不死」的人知道這消息後會怎樣想？為甚麼有些人的願望和我的願望一樣都是無從實現(如做最聰明的人、乒乓球打都好、殺死某幾個同學等等)？為甚麼會有無法實現的願望存在？(當時不知道人是有無止境的desire)。不過，既然甚麼都會「結束」，為何我還要忍受同學的成績比我好，要忍受唔夠媽媽好力，要忍受自己，早點死和遲點死又有甚麼分別？為甚麼要讀書，最終都要死，自己唔死，地球都要死……唉，但怕痛。

長大了，我知道不少人孩童時期都會想過這些(好似話同兒童心理發展有關)，也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唸哲學的「慧根」；不怕看英文了，但怪當年媽媽的管教未夠嚴厲，否則我的英文和數學會似樣一點，不過問題仍是很多……伴侶曾經說過我常在她講一些東西後，就說「是嗎？」「為甚麼？」「然後呢？」之類，很多問題，這可能多年來的惡習吧。

問題是問不完的，但真正重要的只有一些：我會被丟下，一個人面對這個似有還無的世界嗎？.........窮，即使我自殺，都不能因而為別人帶來可觀的保險金，我又有甚麼值得別人負起不丟下你的代價?